他接到电话拼命赶回来的时候，母亲已经停放在客厅的木板上了。他疯了一般扑过去爬到母亲身上放声大哭，失去亲人的悲声，立即飘荡在房间里，重重地扣击着在场的每个人的心。
他的父亲去世早，是母亲含辛茹苦把他与姐姐养育成人，并双双考上大学在大城市就业成家。母亲这么多年一个人住在农村老家，她说习惯了，不肯与儿女一起居住。半年前突发心脏病，差点没命，幸亏邻居发现送到医院，才逃过了死神。母亲出院后，把她一人丢在老家，他开始心里不安了。做为医生，他清楚，心脏病发作随时都有可能发生，母亲身边没人，如果再发生什么意外，可怎么好？再说母亲老了，把他们养大是那么不容易，也该让她老人家到自己家里得到应有的照顾，享一下清福了。于是，他几次跟妻子说想接母亲过来一起生活，妻子吴心都以儿子小，怕照顾不过来而不乐意。不久前，他又好言与妻子商量，吴心才勉强答应了。可不巧的是，他高高兴兴接来母亲的第二天，医院领导就告诉他，让他到省城培训半年，能够进修是件好事，他爽快地答应了。回家犹豫着告诉妻子吴心自己要出差了，吴心先是一楞，一脸不悦，继而脸上露出了笑容，说：“没事，你就放心地去吧，妈妈有我照顾呢！”接下来的几天，他回到家，看到妻子正亲热跟母亲说话，周到地照顾着母亲的生活起居，他放心了，高兴地去了省城。
他走后，好几次在电话时里打问母亲的情况，是否习惯这里的生活，身体怎样，是否按时吃药等等，吴心在电话里柔声细语地告诉他：“你放心吧，妈妈很好的。她喜欢吃什么我就做什么，你不在家，我会更好地照顾她老人家的。老公，什么时候回来啊，人家想你了……”听着这甜蜜的声音，他真的放心了，在省城安心地进修学习。
可他万万想不到，他才走了一个多月，他的母亲，他一辈子不容易的母亲，他没能好好地照顾一天的母亲，就这样走了……
料理完母亲的后事，一天晚上，夫妻俩个躺在床上，三岁的儿子已经睡熟，妻子又在诉说着她是怎样悉心照料他母亲的，在母亲病危时刻她怎样的焦急，他将妻子揽进怀里，紧紧地抱住妻子，深情地对她说：“心，谢谢你！”
他怀着一颗悲痛沉重的心赶回了省城，没过几天，吴心就打电话来，对他说：“老公，好吗？我原来不是跟你说过想买辆车吗？我今天看好了一款新车，十万多一点，我想买下来……”
“是吗？你想好了，就买吧。”听着妻子那温软的声音，他回答说。吴心已经几次跟他提到买车的事。
从省城回来以后，他更加体贴地照顾着妻儿，吴心开上了新车，整天高高兴兴地，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。这天晚上，与往常一样，夫妻俩坐沙发上看电视，儿子又在摆弄客厅角落的一台录音机，录音机放在那儿好久都没人听了，只有儿子对它感兴趣，时不时一个人乱摸乱动地在那儿玩耍。
“哎，这个东西怎么可以放在这儿呀？”突然，录音机中发出了吴心尖利的质问声。
“我觉得放在这里没什么的呀……”紧接着是他母亲轻轻地声音。
“你以为在老家吗，跟你说多少次了，不能乱放东西。如果你觉得不适应，等你儿子回来，你自己跟他说，干脆回去算了。别像这样，你一个人在这里，让大家都不舒服！”
他楞住了，眼睛立即睁的天大，吴心也马上意识了什么，忙站起身奔向录音机。
“你别动！”他忽地站起来，他也一下子明白了，是儿子在玩耍时按下了录音键。吴心的脸红的像布一样，尴尬在那里。他一步跨到录音机旁，先将左边磁带回倒，然后按键，里面发出的是电视节目，播放着当时的什么新闻。可是不一会儿，夹杂着新闻，又出现了吴心严历的叫喊“跟你说多少遍了，叫你别跟小宝玩。唉算了不说了，我们今晚出去吃饭，你自己如果想吃就做，不想吃就拉倒……”
他扶着录音机的手开始发抖，也不顾儿子在一旁哭叫，又打开右边磁带，先是乱糟糟的声音，接着是一丝懦弱的声音：“心啊，我治心脏病的药吃完了，我感觉这几天不怎么舒服，得去买……”
“又吃完了？钱在我包里，你自己去拿吧！再说了，怎么吃那么快呀，你这以后整天就剩下吃药花钱了！……”
他觉得肺都快炸开了，他哆嗦着转过身，眼睛冒着火看着吴心：“原来，你就是这样照顾我妈的呀！你这样做还是个人吗？更何况，我妈花的还不是我们的钱，我姐姐年初寄来三万元，前不久又寄过来两万元钱呀，她寄钱的目的是什么，还不是妈妈年龄大了，需要买些好吃的，断不了要吃药打针吗？”他的眼泪潮水一样涌了出来：“我妈吃药你嫌花钱，你竟然让她自己去你包里拿钱？她会去吗，你不明摆着不给她吗？可是你，可是你却在我妈去世不久就急忙地买车，那买车的钱里有一多半是姐姐寄来的呀！吴心，你怎么可以，怎么可以这样没良心呀……”
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，又猛地转身，扑到他母亲的遗像前：“妈，是儿子不孝，儿子不该接你来呀！你把儿子养育成人，没有沾上儿子一点光，没有享过一天福，竟然吃个药片而不能呀！妈，妈，你养儿何用，养儿何用啊……”他痛心疾首，哭倒在地了。
好久好久，他抱起母亲的遗像，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家门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