素手刺鸳鸯

素手刺鸳鸯

钩心斗角小说2025-04-09 04:52:55
一、白梨在一幢青砖楼房前停下,那楼前是西洋式的花圃,时值仲夏,花叶仍是葳蕤繁盛,十分好看,她静静站在那处,等待府里管事的召唤。午后的明庄甚是空寂,这江南第一绣府自然是极富贵气派的,曲水环绕,绣棚衔接,

一、
白梨在一幢青砖楼房前停下,那楼前是西洋式的花圃,时值仲夏,花叶仍是葳蕤繁盛,十分好看,她静静站在那处,等待府里管事的召唤。
午后的明庄甚是空寂,这江南第一绣府自然是极富贵气派的,曲水环绕,绣棚衔接,船厅外疏疏几株海棠花,白梨等了许久,方听得些许人声从厅内传了过来,稀稀拉拉一阵。
远远地,便见明家二姨太如霜领着几人进了院子。
她仍是美,绾着如意髻,一身血雅红的斜开旗袍,牡丹施施然开在裙角,身未动,花色先轻轻颤了几分,见了白梨,便是脆脆的一声招呼,“妹妹,可把你请到府里来了,瞧我都等了这许多日子。”
语罢,一双珠圆玉润的绵手温暖地覆了上来,极亲热。
也并非是陌不相识的两人,坐稳之后,自是莺莺呖呖一番寒暄,家仆渐渐退了去,两个人对坐饮茶,一时更显静寂。
如霜见众人去得远了,方走到了白梨的跟前,未开言,脸色泫然。
她说,“妹妹,如今,老爷也只是盼着你来了。”
语罢,神色黯然。
“二夫人,快别这么说。”白梨从未被人这样持重,隐约又有所知觉事情不会如此简单明了,眼前的如霜虽是殷切,可两道冷凝的眸光,却怎么也隐藏不住,她越发狐疑,只得开口,“白梨全心所想的,只是乱针绣。”
如霜适才站直了,目光紧了一紧,似有所指,“妹妹,你我不是外人,我直说了罢,老爷近日心怀愁绪,庄中上下都知是因你而起的。”
白梨听得真切,却仍是怔了一下,手中茶盏也漾出了几丝水星,只觉得使不上力来,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,良久,方回了一言,“二夫人,你该知晓白梨已盟誓此生不嫁。”
如霜轻轻一笑,可那眼波深处,却是泠泠一潭冰水,她掀了掀茶盖,懒懒地接了口,那话语倒是清脆,道,“那倒未必,妹妹,再坚实的心,终也有变。”
七月的日头,天光亮堂,却见如霜侧着脸。
顺着她的目光,白梨瞧见雕花梁下一副笔墨,那是一句词:三生石畔,隔水绣庄,玉人素手刺鸳鸯。
宣纸略显陈旧,惟独是那一路泼洒而出的墨痕,依旧带了几分新活的印痕。
白梨闭上眼,只觉这熟悉的笔迹,漫天铺地而来,在她眼前无限扩大。

二、
出明庄再拐几处,是胡同的入口。
胡同里集聚了不少人,一见她,便有流言昏天暗地而起。
传闻明府早些年新纳的二姨太,因多年来无所出,此刻正急着为明家老爷采闲纳妾,看中了丁桥镇内乱针绣法的唯一传人歌白梨。
大户人家纳妾本不为奇,只是在丁桥,白梨的身份才真正是闲人茶前饭后的谈资。
丁桥的乱针绣品素来都是单传,千百绣娘中,只有一位绣娘有此绝技。
眼下,这绣娘便是白梨,年方十八。
她本过着再平静不过的生活,时有大小绣坊请她的乱针绣品,连南洋的绣商也被吸引着来,生计自然不成问题,只是不料这一切,立时被如霜与明庄的出现而打破。
绣娘作妾,到底也非光彩事宜,无怪众人不由指指点点。
她越发低头,心里似有万千踌躇,只好加快脚步,委身入另一侧不常走的窄小胡同,她反复回味着临走前如霜唇边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,心里便有莫名的烦躁,来回踱了几步。
这回眸一眼,竟与不知何时跟随其后的一名男子四目相触。
白梨瞬间惊错,眼儿小心翼翼地睁大,好似一个留神,眼前之人便会消失不见一样。
那男子面目丰朗,穿着绸质长衫,只是神态有些木讷,举止也甚是怪异。他先是挑着眉看了白梨一眼,面部尤其僵硬,无一丝表情,瞳仁亦是涣散,与瞎盲人无异,呼吸声浑浊而不清明,仿佛十分不舒畅。
白梨禁不住捂住了双唇,泪水盈溢,打湿自己的手也浑然未觉,仿佛身处梦境,只觉连自己发髻上一朵娇姿的海棠都有了说不出的锦绣。
正思索间,那人迅速转身,大步朝胡同的出口走去。
不过只是片刻怔忪,白梨心情晃荡起伏,只得紧紧跟了他,在狭小的胡同里拐了几弯,看见一面白墙,海棠探出枝来。
是明庄的花园角门。
白梨见他,已是第二次。
一个月前,她自河埠头下船,正要归家,却撞上一人,仓促间她抬起头,只觉他那一晃而过的面容如此熟悉,是她数年来所牵挂的,错不了,她狂喜促惊,正想问个究竟,转念间却已不见了那人急速离开的身影。
不是不心酸。
想不到今日,柳暗花明,相请偶遇。
白梨站在海棠树下,忽尔发现这花园角门的正对,恰是那日他们初见时的河埠头。
明庄…如霜…
她不觉摇头喃喃,各种思绪纷杂铺陈,在她眼前交错,时光仿又回到那年仲夏……

三、
街坊邻里无人不晓,及笄前的白梨与如霜,本是丁桥出了名的“二绣娘”。
两人情意非与一般深厚,当年大选乱针绣接手人,按技艺,如霜本可算略胜一筹,可后来,不知怎样的因缘,居然是白梨被选了去。两人从此互生罅隙,如霜更是决绝离去,数年后再归来时,已嫁入明庄做了二姨太。
一十八的年华,白梨又生就了袅袅婷婷的模样,在丁桥,上门提亲之人快要踏破家中的门槛,但她始终未曾应允,只叹她空有一手绝代的绣艺。
没有人能知,如霜离去中的曲折变故。
也没有人能知,白梨最是放不下心的,仍旧是当初,那个她与如霜一同恋着的纳兰明轩。
他是画工,自小与她们结识,他教两人书写,笔下,是轻轻一句。三生石畔,隔水绣庄,玉人素手刺鸳鸯。
那年,丁桥大选乱针绣传人,时间婉尔,真有定论时,白梨便成了乱针绣的唯一传人。
一时,也曾风光无限。
只是,人前的风光,怎可抵过私处的黯然?
明轩最终选择如霜,两人一同离开了丁桥。
白梨记得隐约是个落雨之夜,如霜敲响了她的房门,一身润湿地站跟前,犹自蹙着眉,嘴角微微下沉,只说,“忘记明轩,好好学你的乱针绣罢。”绵绵的雨丝中,越发觉得那湖蓝的旗袍清冷凛冽。
却不想,过了那一夜,如霜与明轩双双消失在丁桥。经年的分别。

标签
相关文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