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成昨晚干了一夜的体力活。他睡醒时，冬日的斜阳已透过玻璃，洒进水泥楼板构铸的小屋。
三只麻雀正在屋子里觅食。它看他醒来，急促地发出“唧唧喳喳”的逃跑命令。然后小腿一顿，拍打翅膀，升到他对面墙的最左上角位置。它居高临下，不动声色地观望着他。另外两只扑闪着翅膀，跃到落满尘灰的桌子上，隐蔽在破旧的电视机后面。屋子很安静，如同阿成平日醒来时一样的安静。
“门窗关着，为何有麻雀闯入？”他看了一下门窗，迷惑地想。
“我要它们变成口中的美味——上次吃麻雀还是20年前的事，那时我还是个顽皮的孩子，用弹弓打的、放在柴火堆里烧——‘一口咬下去，满嘴都是油’，是对伙伴最得意的炫耀。”他嘴角挂着甜蜜的微笑。
他甩开身上的被子，光着脚，轻轻地靠近它们。负责放哨的它瞳孔放大，迅速地冲向窗户。用尖尖的小嘴绝望地啃着，用赤色的爪子拼命地蹬着，加速度地扑闪着翅膀。但这一切是徒劳的，被玻璃这块看不到的障碍物阻挡。阿成近乎得手，它狡猾地反向飞到最初的位置。它依旧居高临下，用敏锐的眼光重新审视逃逸路线，回忆自己是从哪个地方进来的。他第三次靠近，它从他手指间滑出一条优美的弧线，坠落在在门后的地方，从门下面的缝隙里成功脱离危险。他恍然大悟，有些失望。
“我就不信逮不到你们，还有另外两个等着我呢。”阿成心中忽地又燃起了希望。他轻轻地移到电视机旁，伸手去抓躲在后面的它。就在他碰到光滑羽毛的一刹那——它用力一跳，掠过他头顶，停在他床贴墙的缝隙间。他紧跟过去，用棉袄猛扑过去。“呵呵，这下逃不了吧？”阿成喘着粗气，倍感欣喜。他慢慢地移开棉袄观察收获。它不动的姿态突然如子弹一样射出，他愣住了。它也从门下方钻了出去。
“还有最后一个机会——一定要更加的敏捷、快速。”他想了想，又轻轻地移到电视机旁。它展开翅膀，奔向窗户——被他狠狠地按在靠窗的水泥墙面上。“再也不能大意了。活着的东西总会出我预料。”阿成气急败坏，热血贲张，眼睛闪着刀一样的寒光。他腾出粗糙的右手，握住它柔软的身躯。水泥地上响起“啪”地沉闷撞击声。
阿成站了良久，若有所思地拿起它。它冰冷、瘦弱，羽毛如刺、眼睛紧闭、嘴角挂着点点血迹。
他把它轻轻地放下，丧气地躺在床上，点燃了一根烟。窗外不远的墙头，一只麻雀不出声，孤独地望着他。
“也许它是这只早逝者的父母，或许是兄妹，也许是夫妻……”阿成怜悯地想。黑色的烟灰掉在他下巴的胡须上。
“喧嚣的城市是它们的故乡，偏僻的村庄是它们的希望；寄居在城郊结合处，出现在我的眼前，为何我要杀它呢？”刚过而立之年的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。
“生意失败，继而离婚，如今卖力。”想着想着，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滑到了他的嘴边，咸咸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