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两个泥人
朔荒山,巉峭险峻,重峦叠嶂,悬崖的岩岫里有两个泥人,一个叫道亭,一个叫图索。多少年来两泥人默然伫立,静观斗转星移,坐视春秋更替,终于有一天泥人开口说话了。
道亭说:“女娲神母黄土造人无数,个个变为肉体,唯有我俩至今仍为泥身,世道为什么如此不公?莫非是因为我俩愚笨而被抛弃?还是我们做错了什么事而受到惩罚?”
图索道:“我们什么事也没做,我们又能做错什么事?要说愚笨,正是那些变成肉体的人,你看他们不是勾心斗角,就是追名逐利,搞得天下乌烟瘴气,这是聪明吗?开天劈地之初世上无人,那时候江河清澈,草木茂盛,鸟儿飞翔,鱼儿嬉戏,大地一片清纯,哪象现在这样呢?”
道亭点点头道:“是呀,既然如此,我俩何不投身尘世,去干他几件有利天下的大事,来证明谁是最有能力的人。”
“你说得很对,我俩虽为泥人,但阅历没人能和我们相比,天下之人哪个不是我们的晚辈,就连夏禹、商汤,也是在我们眼皮下长大和老去。凭着我们积累的经验,干什么事还有不成的道理?”
“图索,我们到底干点什么事才好呢?”道亭问。
图索思考一下说:“纵观天下顽疾,莫过于人性之贪腐,如能诊治此疾,天下定是朗空一片,功莫大焉。我干的事,就是让贪腐者脚生疮,手长疔,见物不生贪念,遇财不敢染指。”
道亭说:“唯有货物不均,才致天下骚乱。我要干事,就是让据财不能盈溢,超限者指外生指,肢外添肢,生出三腿四足,暴光于日下,蒙羞于人前。这样,财盈物富时必兼顾众人,多做善事,一人有利,大家受益,天下定然太平。”
这真是:
说破身世惊天地,黄泥肺腑藏玄机。
千年垢面无人顾,一朝现形皆称奇。
山下贾化县的居民,祖祖辈辈都能远望见泥人的身影,可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竟是女娲亲手所制。两泥人到底有些什么神功,能够象他们说的那样去造福天下?天下人好不期待。
只见两泥人越谈越兴奋,激动之余又唱了起来:
志昂昂,气扬扬,
雄心激越震四方。
莫道我是泥儿郎,
肌净骨洁品高尚。
千年风云眼前过,
春秋浩史胸中装。
览罢筹谋蔑沛公,
阅尽武功笑霸王。
唱罢雀跃下山,立刻要去闯荡天下,成就大业。俗话说,“人情历久秋云厚”,他们相处数千年,从未分离,所结情谊之深厚难以想象。现在将要告别,心中实在不忍,分手那一刻,两泥人相拥而哭,泪如雨下。这一哭不要紧,两片柔情竟酿出一段遗恨来。俩泥人的泪水本是千年“清池圣水”,又因目睹无数情、仇、冤、恨,煎煮了太多的喜、怒、哀、伤,圣水早已变为无物不化的“杂味浆汤”,现在渗出,那还了得,两个泥体经得住千年的雨淋风蚀,可经不住此“汤”的浸渍,不到一刻功夫,两个泥体倏然瘫倒,融化成两个稀乎乎的泥团,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,所谋宏图大业,倾刻成为泡影。
凄风刮过,愁云四起,朔荒山顿时失去了少有的生机,灰茫茫的山坡,除了满目的荒凉,剩下就是排不掉的寂寞。
夏天到了,大雨泼来,两泥团上面溅起带泡的水沫。冬天来了,寒风吹拂,卷卷蓬蒿从泥团上滚过,一路蹦跳的麻雀登上泥团,拉一泡屎又飞走。两泥团内心激情纵然翻江倒海,但看上去只是光秃秃的二团泥,不会引起人们的半点注意。诗曰:
千年岁月为泥身,
始有宏愿即化风。
世事如此难随愿,
由得谁人不信命。
连绵的朔荒山脊,远远望去象挂在天边的一幅灰色木雕,枯树枝头的乌鸦叫声,给空旷的天野注入无尽的悲怆。时光在凄凉中流逝,当路旁的一棵小松苗已经长成参天大树时,泥人的事已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去,变成一个遥远的传说,而两个泥团却仍然静卧在路旁。
不知何年何月,沿着朔荒山脚修出一根蜿蜒的土路,一辆小拖拉机奔跑在路上,远望去象一个甲虫在蠕动,这是万顺陶瓷厂运土料的车。走近看得清楚,拖拉机油腻腻的排气筒颤抖着“突突”地叫,象一头怪兽在咳嗽,并把一串串烟圈喷向空中,然后悠悠扩大,随风化开。开车的师傅很牛逼,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握着方向盘,另一只手掏烟、打火、吸烟。此时,车轮滑入泥坑,牛逼师傅身子被一震,叼在唇上的香烟掉落在地。他吃了一惊后定了定神,便两手抱紧方向盘,脚下狠踩油门。拖拉机痛苦地嚎叫着,左冲右突,而结果是越陷越深。师傅熄了火,嘴里骂骂咧咧地嚷道:“冤家,真是冤家!人家刘浩明开车还当了副厂长,我开车硬往坑里掉。唉!命啊,自己命苦,甭怨政府。”他不情愿地跳下驾驶台,从车箱里拿了大锹,一锹一锹往下卸土料。当他把卸空了的车子开出泥坑,再往车上装土料时,发现土料里混着两个泥团。奇怪!哪来的泥团?他用锹尖碰了碰泥团表皮,发现是上好的泥质,于是顺手扔进了车箱。他哪会知道,这两个泥团正是道亭和图索。
太阳快要落山了,运料车驶进一个挂有“万顺陶瓷厂”牌子的大院,绕过一个浑浊的水池,开车师傅朝着对面的小屋大声喊:“土料往哪卸?”
一位戴眼镜的人从屋里走出来回应道:“卸夜壶车间旁。”
夜壶,就是当地人们夜里小便用的器皿,样式分男女。当然,男人可以使用女式的,女人无法使用男式的。这车土料卸在夜壶车间旁,就意味着车上的料都要做成夜壶。道亭和图索听到开车师傅和戴眼镜人的对话,害怕得全身发抖。自己当年的志向是何等的宏伟远大,现在却要变成尿壶,天那,怎么办?一旦作了夜壶,任你雄心冲云天又能如何?
眼镜先生低着头走过来,看着师傅一锹一锹地往下卸土料。二泥团被一张大锹扬起落在土堆上,然后又轱溜溜地从高处滚到地面。
“嗨,哪来的两个泥团?”
“路上捡的,反正都是泥。”开车师傅答着话,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,一直把整车土料全部卸完,才把铁锹“哐镗”一声扔进车箱,一阵突突响,开着空车走了。
眼镜先生走到土料堆旁,用脚踹了踹两个泥团,又弯腰用指头敲了敲,自言道:“捡的,稀奇,路上哪来的泥团?不过这泥质倒是够精到的。”他好奇地端祥了一番,踱着步子走开。走远了,还返回头又瞅瞅。
眼镜先生名叫茹逢堂,三十五、六岁,好读书,从小崇拜天下英雄,可命运多舛,家境贫寒,穿破衣烂衫长大,现在虽也娶妻生子,但事业无成,日
版权声明:本文由久久传奇原创或收集发布,如需转载请注明出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