祈春

祈春

苓通小说2025-03-24 19:54:50
土爸和土妈去世十年了。他们葬在公墓里。那是两个光秃秃的坟头。土爸其实不是土的亲爸,他叫福,是石头的亲爹。土妈叫菊,她是土的亲妈,不是石头的亲妈。土的亲爹二十岁时得痨病死了,那时,土五个月。石头的亲妈生

土爸和土妈去世十年了。
他们葬在公墓里。那是两个光秃秃的坟头。
土爸其实不是土的亲爸,他叫福,是石头的亲爹。土妈叫菊,她是土的亲妈,不是石头的亲妈。土的亲爹二十岁时得痨病死了,那时,土五个月。石头的亲妈生石头时大出血,当时医疗条件不好,小脚的接生婆没了主张,眼看着血流成河,人像枯树叶一样没了声息。
菊和福在一起过了将近五十年,但没有举行任何仪式,也没有办登记手续。
菊大福四岁,村里好事者说菊是铁扫帚命,命里克夫。谁娶了她,活不长的。福是独子,福的爹娘说绝不能让儿子毁在这个丧门星手里,打骂福不让他娶菊。福不愿意,就被爹娘看在家里不让出门。可福是个一根筋,他有自己的想法。他不能放弃这个女人。和这个苦命的女人在一起,他觉得心里踏实。走起路来有劲,干起活来不累。他想和她在一起。他觉得她嘴角的笑意、一颦一蹙都隐含着一种淡淡的苦味儿,让他心痛。他要给她一个宽宽厚厚的肩膀,一个实实在在的靠山,他要让她像村里其他女人那样活得滋滋润润,开开心心。
福爹气狠了,对儿子下最后通牒,说要娶这个女人就甭想再进自己家门。
福在自家门前跪了一个时辰,想乞求爹成全他们的事。爹铁青着脸,关了大门,视而不见。本家长者不忍,好言相劝,也被福爹几句话呛出去了。“就当我没这儿子!”硬得像门前的石敢当没得商量。没有办法,和爹一样犟的福离开爹娘,搬进菊家。
石头是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。虽然福经常趁爹不在时给家里送米送面,帮妈妈提水拉磨,赶早去帮家里割麦打场,菊也经常暗暗给石头缝缝补补,但福爹是个犟老头,至死都不承认这个儿媳妇。
福爹死后,石头八岁,依稀懂事,他从心眼里仇恨爹,仇恨夺走爹的那个女人。尽管菊尽心尽力服侍瘫痪在床的福妈两年,也没换来石头的一个笑眉,一句好言,更不敢奢望一声“妈”。
福妈死后,两家合在一起,土家的房子经年失修,他们也觉得暂时还没有翻修的必要和精力,不想两头扯拉,他们就都搬进福家。
自然两个孩子关系不好。
福和菊倒不偏不向,俩孩子打架,菊通常把土捞过来数落一番,拍几巴掌。好衣仅石头穿,好食尽石头吃,但石头心里还是不平衡。竖眉瞪眼谁也不放在眼里。经常挑肥拣瘦,惹是生非,从来不正眼瞧菊一眼。
“这是我爷爷奶奶的家,你们凭什么住进来?”说话嘴无绊头朝天,霸道得很!气得福捞起笤帚要打他。菊赶紧拉住,说孩子小,大大就懂事了。倒是对土管得很严,土一肚子委屈,认为妈妈向着石头,和妈妈渐渐疏远了。
福和菊吃苦耐劳,勤俭持家。他们常常是早上和星星比着起床,晚上踩碎月光回家。伺候地,侍弄庄稼,春天挑野菜到集市上去卖,秋天割草喂猪喂兔。即使寒冷的冬天也不闲着。北风发着狠咆哮嘶叫,天寒地冻,福骑着破车子到很远的皮场子熟皮,一双手在风中干裂得像枯树皮,展都展不开。可无论多苦他都毫无怨言,因为他心里装着暖暖的一家子。不管多晚,菊总会坐在门楼下的石墩上焦急而耐心地等着。她把那高大的身影迎到家里,才感到心里那么踏实,满劲儿地去厨房端热水让丈夫把冻僵的手脚放进去暖和,然后捧来放在煤火上的热饭递到丈夫手里看着福吃。不断地说慢点吃慢点吃,锅里还有。福扒完了饭,浑身暖了,就给菊讲皮场子的事,破屋子里的笑声挤破了脑袋从房檐,从墙隙,从坏的门洞里钻出来,一院子都洋溢着欢乐。
渐渐的,旧房子翻新了,两个院子里还各起了两座浑砖瓦房,很是气派。
该给孩子娶媳妇了。为了替他们挣彩礼,福和菊去给砖瓦窑烧砖,搬砖。那么热的夏天,两人的肩膀都晒脱皮了,手上的茧子厚得扎手。终于排排场场把两房媳妇娶到家。为了让媳妇们之间不搅扰,福和菊买了邻居一个孤寡老人的三间破房子搬了出去。
几年后,两房的孙子孙女跟着爷爷奶奶跑东跑西,跑得他们都大了,两位老人的背却越来越弯了,像两座被风吹扁的拱桥。菊干瘦干瘦,在风地里站着都叫人担心。福高大的身躯现在还没孙子高,走起路来都呼哧呼哧,像灶堂里的老风箱。风烛残年,再也没有年轻时的力气了,地里的活儿再也做不动了。
石头本来就对爹和那个女人不满,他一直固执地认为爷爷是被他们气死的,所以任爹和那女人对他怎么好,他都觉得是应该的,是欠他的,他像他爷爷一样铁着心肠对爹和那女人不管不问。
土是妻管严,他的媳妇是有名的“泼辣子”、“算盘精”,整天在他枕边嘀咕:“看你妈对人家恁好,贴补人家,巴巴地看人家脸色,人家还那样对她,我们能怎样?”土本来心里就疙疙瘩瘩,这下积怨更深。有时想想母亲也确实可怜,有心帮一把吧,媳妇看得紧,他怕那一张利嘴,也碍着那边,索性眼不见心静,躲着不打照面。
大队支书、小队队长磨破了嘴皮,两个儿子才勉强同意接种老人的地。地平分,但一年一家只给一百斤面粉。土媳妇往嘴里扔着花生米,咻咻地说:“他们能吃多少,给多了,都让雀叼走了。”这二百斤粮食哪够吃,不说过年过节,小孙子、小孙女放学了,家大人不在,谁叫一声爷爷奶奶我饿,爷爷奶奶不赶紧拿馍乘饭。宁可自己少吃点,看着孙子孙女狼吞虎咽也恁开心。
于是,两位老人就拖着病身子夏拾麦子,秋拾玉米和花生,拾人家抛撒的,遗落的,拉车装车田间地头掉的,反正扔在地里可惜了。
那时麦子是人用镰刀手割的,可不像机割的遗漏那么多。那时的人都穷,星星点点的麦穗一群人拾,手快的一大块地一晌才拾少半篮子。
他们就跑到很远的河滩地去拾,那里农家地多,地里的麦穗拾不过来,也没人跑这么远来拾,可以很有收获。饿了,吃块干馍,渴了,就去浇地的机井旁喝口冷水。地里的麦穗虽然不大,但多撩人呀,他们常常忘了自己的身体,直到太阳落山时才觉得腰要折了似的,俩人都窝在那里起不来。好在他们有个好孙子均,开一辆小四轮在河滩上给人家拉沙拉砖,天亮把他们拉来,天黑再来接他们。
一弯月儿柔曼的清辉轻抚着他们疲惫的身子,他们偎依着坐在满满两袋的麦穗上,在颠簸中,在满天星光中回家了。
老人把拾来的粮食打打晒晒,吃不完卖点钱零花,日子不富裕却也过得去。大年初一小孙子小孙女来奶奶家,奶奶还可以乐颠颠地给他们发压岁钱。听着孩子们脆生生的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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