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同事拿一张纸条给我看，是整理他奶奶的遗物看到的：
苦海无边佛来渡
超度庭中苦楝树
他奶奶是乡村女教师，退休后到佛堂吃斋念佛，直到几个月前死亡。
几年前，我随同事到乡下的佛堂见过奶奶，一个很和气慈祥的老人，干净整洁，瘦而苍白，话少，令人尊敬。她本来很爱丈夫，却突然间就不爱说话了，继而分居。
我的同事琢磨不透“超度庭中苦楝树”。他家没有苦楝树，佛堂也没有，就是他邻居家有一棵。邻居家一直荒芜着。男主人在青年时死了，无子女，留下寡妇，在守了十几年的寡后，二十年前上吊死了。寡妇家的苦楝树是奶奶栽的，她定时到这里整理庭院。
我喜欢她的奶奶，对寡妇的事情也来了兴趣，提议开车去乡下看看。
我们看到了那棵苦楝树，二十几年长成挺立秀颀的大树。树上贴着“阿尼陀佛”几个字。奶奶在节日，也会在这儿烧纸钱。
同事说，寡妇上吊后，村干部叫镇法医检验后的当晚，寡妇的尸体就不见了，第三天，人们还在她丈夫的坟墓上看到了她上吊用的绳子。这事情在附近地区沸沸扬扬了好几年，以讹传讹，出神入化，演变成好多恐怖传说。
我不相信有人会偷尸，更不相信尸体会神鬼化了。难道这棵苦楝树有什么提示？树底下有什么秘密？
朋友否定我的看法，种这棵树是奶奶为了纪念寡妇，因为觉得她苦所以种苦楝树，还在佛堂为她念经超度她的亡灵。他坚决不允许挖掘这棵树，因为要尊重奶奶。
我坚持要挖掘这棵树。
挖到一米深的地方，我们看到了用塑料袋装着的一个木箱，箱子下面有几根骨头，我们什么都明白了。箱子里有个玻璃瓶子，瓶子里有一张纸，上面写着：
一个为丈夫守寡十几年的苦命女人，在一个月光微明的晚上，被村中某人玷污了，某人是镇政府干部。高洁的人只爱她的丈夫，精神恍惚几天后，上吊了。——这一切我亲眼所见，无能为力，“质本洁来还洁白去”，只愿死者灵魂随夫升天！
注明了日期，也署了名，正是他奶奶的名字。
我问他是否知道犯罪者，他黯然地点点头，我猜了几分，为证实，问他爷爷是否在镇政府工作，他也点头，为阻止我说下去，他说：“所有的当事人都死了，就让这成为过去吧。”
他爷爷几年前死的时候，他奶奶没掉一颗眼泪。
我们把骨头箱子埋在原位，第二天，买来两棵柏树种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