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矮子
他已经去远了,即将从我视野中消失,而我仍斜靠在一根电杆旁,目送那矮小身影隐没,好像沉浸在痴想中,一阵阵不断袭来的紊乱参杂着几丝厌恶,在这昏暗灯光陪衬下,使我的心情更加恶化了。
记得是在大雁塔上车的,车上虽不算拥挤,可人也不少,不知为何那辆公交车在急行驶中突然一个急刹车,我打了个趔趄,不由信手抓去,落在一人肩上,他猛一回头,让我吃了一惊,右手本能缩了回来,真惭愧,太不礼貌了,我尴尬地朝他笑笑算是道歉。
说实话,那副面孔的确不大招人喜欢,一双呆滞的眼睛极不相称地长在稍过庞大的头颅前,一张毫无生气的厚嘴唇隐藏在浓密的胡须里,布满蛛丝的额头给人留下饱经风霜感,更为遗憾的是老天仿佛对他特别冷酷,在他本就十分矮小的身躯背后又安上一个沉重的包袱,使他上半身习惯性朝前弯曲,身躯越发显得畸形。
令我内疚的是,我把他也吓着了。
他矮小的身子在座位上不安蠕动着,一副呆滞的面孔极不自然笑着,似乎铸成什么错而又来不及挽回,那情景真叫人难为情。所幸车停了,我慌忙说了声对不起,随之被拥上车的人流隔开了。
一位衣着艳丽,打扮时髦的少妇抱着个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的孩子挤过来,她左顾右盼,无疑想找个让座的,可惜不逢时,周围几个坐客竞视若无睹毫无反应,那少妇显然生气了,从她翁动的嘴唇里可以判定大为不满,一肚子火似乎想要宣泄,偏偏在此刻,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了。
一直陷入沉思的矮个儿注意到这种境况,不由自主站起身来,用手拉了拉少妇的衣袖,伊回过头来。
“啊”!一声尖叫:“你干什么”?她苍白又恐怖的面孔神经质抽搐着,脸上流露出一股掩盖不住的厌恶,漂亮的小口中不禁蹦出几句粗话……。
那男子惊呆了,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,他茫然注视着少妇,一对呆滞的眼珠显得更痴了。
“干嘛这样,人家是给你让座呢”,我不满地插言了。那男子转身望望我,频频点头认同。
“他……,哼”!她傲慢的冷笑一声。
“哼哼”!不知是谁也在冷笑。
“嘿嘿”!是好笑,还是讥笑,对她,还是我,意义不明,不过已经无关紧要,我冷冷耸耸肩。
那好意算是白扔了,那座位呢?没容我多想,做母亲的毫不客气跨入座上,趁势又朝里边挤了挤。
仿佛吃米饭不小心咬了只苍蝇,我胃里一阵翻腾,只觉得恶心。
公交车驶过几站后,乘客下去不少,我找个空位坐下,转身一看,那男子依然一动不动呆在原处,他仿佛怕冷似的将双手紧抱在胸前,脑袋无精打采耷拉着,本就不高的身形衬托的更小了,在这不到十米长的车上,在数十位奔向不同目的地的人当中,显得是那样孤独,默默无闻。
“唉”!他抬起头来,我向他示意旁边还有个空座,他苦笑着摇摇头。
好闷,虽然车窗打开着,但我却觉得车厢中的空气简直令人窒息。
“喂,不下车往一边站,别挡道”,是个油滑的声音。
“我……”,沙哑的低音带着胆怯的口吃声支吾了几句,声音很低,听不出说了些什么,是他。
我注意到那少妇也夹在几个准备下车的人当中朝车门走来,此时,做母亲的一番心思全灌入娇儿身上,与方才相比判若二人,那伟大的母爱用笔是难以描述的,对一旁让道的矮子,自然无暇顾及。
下车了,虽然同是下车,却有人不得不给其他的人让道,而且毫无怨言的让,我不由回想起那个世道,那个“华人与狗,不得入内”的世道。
“别介意”,我尽可能选用适当语句说:“世风日下,这社会总存在一些这样那样的人,有些时候会不经意间犯下过失,比方我……”,不知该怎样说了。
“谢谢,没什么,你是个好人。我,我已经习惯了,我本没打算让座的,可又由不得……,我明白,像我这样的人,本就微不足道,唉,谢谢你的好意。”
他吞吞吐吐的,前言不搭后语,几乎是痴呆呆念叨完,迈着满跚的脚步离开了。
我没有完全听明白,但隐约听出这位倍受伤害、失去尊严的男人似乎对逆来顺受的境遇另有一种忍受力,委屈对他来讲似乎是家常便饭,偶然产生一点自尊,也常常会被折服。相比较而言,那孩子多幸福,他天真,可爱,拥有无尽的母爱,想必认为这一切是理所当然,怎可能想到这世上还存在另外的生存方式。
假如他成年以后,假如他也身有残疾,他会对他母亲说些什么呢?可耻还是谢谢!假如他一切正常,母教会带给他何种影响呢,他是不是……。
那男人已去远了,即将从我视野中消失,但我仍孤零零倚在那根电线杆旁,任凭中转车在眼前驶过,脑海中不断浮起一缕缕思絮,以至于暂时忘记了未尽旅程。
这本是一件小事,微不足道的小事,在世风日下的今天,完全不会引起多少人注意,可偏偏这样一件小事,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阴影,久久难忘。
美与丑的形象,会有不同待遇,本也没什么太大了不起,但在这样的场合,却让人非常不解。那少妇就算长的再美,打扮得再靓丽,可美丽的外衣下都有些什么呢?
同样是人,本是一族,在这境地里却会如此不平等,那些个其貌不扬的外表下,容有多少颗善良的心,偏偏被外衣所掩藏。
愿人们有一天会懂得,透析每个人存在的意义,也愿人们能够分辨清楚,美与丑的界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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