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有个姐
生长在松辽平原上的林杜鹃,眼里最美的景色,不外乎白雪皑皑的一马平川。她看到的山,在山里人眼中只不过是起伏不平的土丘。她想像不出崇山峻岭、峭壁悬崖的大山雄伟。她决定利用假期去南方领略一下千嶂重叠、层峦丛翠的大山风光。也计划着和丈夫一块出去,以便缓和一下不和谐的夫妻关系。
她把目的地选择在广西,因为她在电影《英雄虎胆》里知道,那里有一座叫“十万大山”的山脉。光凭这山名,就知道那一定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大山。她对丈夫说了自己的计划,可丈夫说走不开,其实这结果她早就料到。她不过想借此机会,在这错误的婚姻选择中,添加一点润滑剂。既然丈夫不肯,她只能单独出行了。汽车行驶在广西蜿蜒的山道上,一边是悬崖,一边是深沟,让人心惊胆战。行到山深处,连手机的信号也没有。她在龙胜下了车,那是一个壮、侗、苗、瑶等多民族聚居的自治县,听说龙脊梯田是一大旅游景观,它决定去看看山里人是如何种田的。
汽车路过一个红瑶山寨,杜鹃在那里下了车。寨旁已经停了两辆旅游大巴,她跟着其他游客一起进了寨。寨子不大,总共才十几户人家,村口立着一竿图腾柱,上面刻有老鼠和狗。图腾柱旁是我们在电视中看到的刀竿,那天的游客很幸运,除了瑶族少女的歌舞,还看到了平时很少表演的上刀竿。表演者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男孩,他一双透着灵气的眼睛,骨碌骨碌的扫视着游客,杜鹃用数码相机拍下了整个表演过程。表演结束后,她把那小男孩叫到身边,让他看自己拍的DV。当他看到自己在相机里就像电影演员一样时,他睁一双大大的眼睛,眠着嘴直笑。
“姐姐能印成照片吗?”他把杜鹃叫姐姐,这使杜鹃兴奋不己。
“能呀,回去我印了给你寄来”。他说他叫山健,山是他的姓。刚才唱歌的是他姐,家里还有他爷爷奶奶和爸妈,他介绍自己一家。还告诉她,图腾柱上为什么有老鼠和狗。据说是老鼠收集了稻谷,狗的尾巴粘上了谷粒,并把它带到瑶族先民的住地,从此瑶民就开始种植粮食,所以瑶民把狗和老鼠当作神灵供奉。他们很快就熟悉了,分别时,山健把一只锈花荷包送给杜鹃。杜鹃给了他30元钱,她知道向游客兜售绣品是瑶民的一项经济收入。山健死活也不肯收,但杜鹃还是硬把钱和一张名片塞入了他的口袋,说有事可给她打电话或写信。山健呆呆的看着杜鹃:“姐你真好,你真漂亮。”杜鹃的脸有点红,但心里是甜丝丝的。
回到北京,杜鹃把照片寄出后,就渐渐的把这山里娃忘了。也不知过了多少年,一天晚上,杜鹃接到一个电话,是派出所打来的,说是有个民工认识她,要她去一下。她始终想不起来,北京有她认识的民工。在派出所,一个小伙出口就叫她姐。杜鹃一楞,半天也没有想出是谁来。那个小伙说我是山健呀,杜鹃终于从他那双眼睛中认出了当年那个瑶族小男孩。一晃过去五六年了,当年的小孩,现在已经成了英姿勃发的小伙。
民警告诉杜鹃,他是因打架被叫到派出所的。山健说,他寨子里有人在门头沟打工,写信叫他也过来。不料一下车就被人纠缠,说偷了他的钱包。后来那人发现钱包没丢,招呼也不打就扬场而去。山健要那人给个说法,于是就打了起来,两人也同时被请进了派出所。山健刚到北京,连个暂住证也没有,派出所要他找个亲戚把他领回去。山健在北京没有亲戚,只得掏出当年杜鹃给他的那张名片。在那个地段,杜鹃还是小有名气的,派出所马上就拨通了杜鹃的电话。杜鹃没想到这个山里娃居然一直珍藏着她的名片,一个人能被别人记住,总会感到温馨。她决定先把山健带回家,她知道,这样肯定又要和丈夫有一番争执,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。
果然丈夫以敌视的眼光看着这个被妻子带回来的陌生男人,喋喋不休的唠叨着她多管闲事。杜鹃说:“他是我弟弟”。
“弟弟?现在到是听说不少时髦女性喜欢找个弟弟。”这话无疑是对杜鹃的伤害,两人的嗓门逐渐大了起来,山健见此情况怯怯的说:“要是不方便我就走吧”。留还是不留,杜鹃心里十分矛盾。她觉得自己很自私,人家需要她帮助时,她却使人家失望。她的丈夫拉开了防盗门,杜鹃看着山健缓缓走下楼梯的身影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她在想,这个在京举目无亲,把自己当作唯一依靠的外乡人,今夜落脚何处……。
春节前,杜鹃回家过年,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建筑工地上,她无意间又见到了山健。
他兴奋的走过来:“姐,我现在有工作了,住处就在附近。”
“你没有去门头沟找你的老乡”
“没,还是上回派出所的那个同志听说我是你弟弟,就帮我介绍了这分在建筑工地做小工的活。”杜鹃想起了丈夫的冷漠,不觉内心翻起一阵酸楚,那眼泪就在眼眶中直打转。
“山健,闲聊什么,那边等着拌料呢。”是包工头在叫他。山健赶紧说:“姐,我得干活去了,要不你下回来,我带你去我的住处看看。”山健依然是那么机灵,这性格似乎没变。可杜鹃没有想到,这次竟然是他们的诀别。
春节过后,派出所又来电话,要她去领一包衣物,杜鹃走进派出所一眼就认出那包裹是山健的。民警告诉他,山健见义勇为,在与歹徒搏斗时,身中十几刀,但仍不放手,直到流尽了最后一滴血。事情的经过北京晚报有详细报道,可惜杜鹃没看到。山健临终前说:“我有个北京姐姐,我的遗物和工资、奖金请交给她,帮我寄回家。”解开他的背包,里面有一个笔记本,杜鹃翻开,歪歪扭扭记述着为数不多的几十篇日记。“我认了个姐,北京人,她长得好漂亮……”;“我姐把我的照片寄来了,寨子里的人都来看,小朋友知道我有个姐,在北京,都眼红……”;“姐和姐夫吵架了,姐夫很凶的,我不知道姐夫会对姐怎样,要早知道我就不会去麻烦她了。”杜鹃的眼泪漱漱的往下流,湿透了衣服,湿透了日记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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