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想起妈妈的那几道小菜儿
妻子逛完桂湖摩尔回来,带回满满一袋子的菜:苦瓜,西红柿,茄子,小南瓜……还有几样并非这个时令该吃的菜。她一样一样的从袋子掏出来,准备放到冰箱里,到最后,我看到有一把苋菜,还是红苋菜。
楼下的小超市,常年供应的多半是我叫不上名的青菜,比如之前从未知的油麦菜和蚕菜等,也偶有一两次遇到菜架子上摆些菠菜。但如苋菜,却并不常见。
红苋菜,是老家整个夏季最常见的菜品,放上几粒蒜,只用清油与盐拌炒,便是下饭的好菜了,家乡甚至有这样的说法:七月苋,金不换。
也有白苋菜,两者的区别是,红苋菜的菜叶上的茎呈枚红色,炒出来的汤汁也是红的,白苋菜整个都是绿的,炒出来的汤汁也是淡绿色,所以家乡人为了区分,加了红白之分。
晚餐是跟家人一起吃的,久违的红苋菜,让我胃口大开。吃完饭,已是掌灯时分,望着窗外的如龙车流,不禁想起那个毓青山脚下小安溪畔的小村庄,想起我的妈妈,想起了妈妈的喊声“童儿,来吃XX”,想起她的小菜儿:
一、金盖菜
金盖菜,是春的第一批使者。一阵春风拂过之后,它们就探出了头。一根根直直的茎,从地底下伸出来,圆圆的小叶子分居左右而生长。一簇簇,一蓬蓬,房前屋后,田野间,山坡上,到处都可以看到它们的身影。
金盖菜的长相,并无格外出众之处,只是好像不管什么季节,也不管什么天气,它总是那样青翠欲滴,那绿色好像要延伸到黑暗的土地里。
整个冬季农家的餐桌上,大多都是自家的腌菜与大白菜,四季青者,春来了,金盖菜成了第一批上桌的“客人”。
常常是这样的情景:我放学的走到老家后面的坡上,看到妈妈拿着那只圆圆的篮子,左手拎着篮子,还牵了一头黑色的老山羊,右手不停地掐了嫩嫩的金盖菜苗。远远地听到我叫唤一声,她抬起头,笑一下。
采回来的金盖菜,通常并不直接炒了吃。而是要先放到一滚烫的开水里焯一下,再拿到清澈的小河里,放在一块石板上反复揉搓,让小河里的水,冲走它的苦涩。搓完之后,还要用井水漂上半天,这才能下锅。
少许自家的花生油,三两蒜瓣,几个晒干的辣椒,几滴自家的芝麻油,新鲜出锅的金盖菜热腾腾,香喷喷。有时候,放几块自家的腊肉,虽油油的,却也不腻。
也有采多了却吃不完的,妈妈便把它们晒干了。到年下杀过年猪的时候,用金盖菜代替梅菜,做了香香糯糯的金盖菜回锅肉,吃起来,更是另一番风味了。
二、苦菜
吃完金盖菜,便算得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了:娥眉豆还没成熟,莴苣还贪婪地吮吸着春雨,豆角更是尚在萌芽,而四季青,上海青,菠菜者,更是吃了一个冬季了。而妈妈,却总有新鲜的花样,这主角儿,就是苦菜。
苦菜长在山里,湿润,却又阳光充裕的地方,譬如杉树林里,山涧小溪旁。
那样的时光里,妈妈依旧挽着那只圆圆篮子,一手拉着我,穿过山里的枯草丛。大山,是妈妈最忠实的朋友,没有一处不留下妈妈的足迹,也没有一处是妈妈不熟悉的。
同金盖菜一样,苦菜的长相也不出众:一根细长的藤蔓上,一字排开几簇,每一簇单独分出一节手指长的小芽,那小芽上,就长着苦菜,只五六片剑形的叶子便构成了全部。
家乡人把采苦菜,叫做掐苦菜。多年后的今天,我再想起这些的时候,觉得这个掐字真是用得太精准,太传神了。可不就是掐么?大拇指与食指并用,靠近那个小芽时,食指作垫,大拇指轻轻一掐,鲜嫩油亮的苦菜就到手了。
苦菜的做法与吃法,与金盖菜如出一辙。但是苦菜在经历开水焯与河水揉搓之后,要用井水漂更长的时间,因为菜如其名,是有些苦的。而无论怎么样漂洗,那一丝苦涩却总也不能完全洗尽。那苦,却又不同于其他的苦,中间夹带着一丝薄荷的清凉,吃下去,还能回甘。
我曾问妈妈,苦菜为什么名为苦菜。妈妈反问我说,你看山上又有虫子,又有太阳,还经常打雷下雨,它却要长在那里,你说它苦不苦?细想来,这样的生活确实是苦的。但在苦过之后,又还能有一丝丝清凉,还能自然回甘,却也算是苦出了甜味。
三、南瓜藤
到了初夏,菜园子里但活跃起来了。黄瓜开始变得水灵了,茄子也开出了小花儿,长长的豆角已如同直直的挂面,过不几天就可以采摘……这样的时候,妈妈却也喜欢换换口味儿。
春天种下的南瓜,已开出大朵金黄的花朵,藤蔓上长出卷曲的丝,傍着地,在田埂上,在菜园子里,甚至在屋后的墙角上,不断向前蜿蜒:南瓜就是有这样的野性,在哪儿都能生长。
妈妈去屋后翻了一回晾晒的苦菜,回来的时候,手里便多了一把南瓜藤。有时候,那上面还有几朵金黄的花儿,或是花骨朵儿。
把花洗净,盛在干净的碗里晾着。烧了热锅,倒一点花生油,放上几粒蒜与姜丝,再放一点点自制的辣椒油,油烧开了,直接泼在那花上,花就可以吃了。金黄的花,淋上喷香的油,花形没变,味却更浓了:香甜到心底。
南瓜藤吃起来却要麻烦许多。首先便是要去除藤上密密麻麻的毛刺,通常,妈妈采用的方法就是拨。拨去长有毛刺的那层外衣,只留下里面嫩嫩的茎。这一步骤,连我这样好动的也都是不愿参与的,因为那毛刺极易刺手,弄到身上还容易“豁”到而起红疹。
拨去外衣,嫩嫩的茎便露出来了,绿绿的,水水的。生吃也可以,甜甜的,带着植物特有的清香。妈妈总是不让生吃的,说是有虫子爬过。这虫子,我是知道的,是萤火虫。南瓜叶子,是萤火虫最喜欢的食物。你若是看到南瓜叶子上有一个个的小洞,不必问,肯定是被萤火虫吃掉的。
洗净,切段,加了芝麻油,放上一把辣椒干,红与绿翻炒之间,整个屋子都是清香。炒熟装盘,红与绿自成一股山水。
纵然这样,我最爱的还是南瓜花。常常自己跑到屋后,偷偷摘几朵,小心地捧到妈妈跟前,眼巴巴儿的看着她。
她一边给我做的时候,还一边说,小孩子家就是不懂事,这南瓜花是要留着结果的,却都被你偷来吃了,到时候哪来的南瓜吃。我反驳道,你上次不也摘了花?妈妈会说,你哪里晓得,我摘的花都是公的,公花不结果。你这摘的都是母的,母花是要留着结南瓜的。
说完这些话,花也做好了。我一边吃着,一边问着灶上的忙活的妈妈,如何辨别公花和母花。问了许多次,她也说了许多次,但终究还是没能记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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