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人如花

美人如花

玄津散文2025-03-09 16:42:43
早上醒来发现窗外下雨了。真是难得。曾经那么不喜欢雨天,现在却觉得这绵绵细雨别有一番情调,让我不自觉地就想到了烟雨蒙蒙的杏花江南,想到雨中漫步的女子,青鬓如云,眼波婉转,娇羞欲语。还会想到丁香,枯荷,细

早上醒来发现窗外下雨了。真是难得。曾经那么不喜欢雨天,现在却觉得这绵绵细雨别有一番情调,让我不自觉地就想到了烟雨蒙蒙的杏花江南,想到雨中漫步的女子,青鬓如云,眼波婉转,娇羞欲语。还会想到丁香,枯荷,细柳,晓风残月。雨天的心境就是这样散漫,却自有一份如水的恬淡。
园中的花儿一一地开了又谢。玉兰,碧桃,樱花,山杏,这些在四月里娇艳已极的花朵们悄然隐退,遍寻不见;经过荷塘时,却发现平如镜面的水上绽开了几朵睡莲。圆的叶片衬托着小巧的花儿,洁白玲珑,明艳动人,有一种圣洁清丽的美。
玫瑰也开了,随处可见她们灿烂的笑靥。粉的娇媚,红的热情,白的清纯,黄的婉约,像一团团云霞般美不胜收。玫瑰的花期很长,可以一直开到九月初秋。她们是属于夏天的花朵。
花与女子相比可谓悠久。诗经中有“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”之句,圣经中的雅歌亦言:“我的佳偶在女子中,好像百合花在荆棘内。”然而,一朵花开时如何美艳夺目,总归还要凋谢成尘。最美的时光永远是短暂的。又如世间美人。
一直喜欢红楼梦之六十三回“寿怡红群芳开夜宴”:美人小聚,莺声燕语,抽签行酒。宝钗先抽,她拿到了“任是无情也动人”的牡丹;接下来的探春抽到了“瑶池仙品”的红杏,李纨,湘云,麝月,香菱也分别抽到了老梅,海棠,荼蘼,并蒂花;轮到黛玉时,“她默默的想:‘不知还有什么好的被我掣着方好。’一面伸手取了一根,只见上面画着一枝芙蓉,题着‘风露清愁’四字,上面一句旧诗,道是:莫怨东风当自嗟。注云:‘自饮一杯,牡丹陪饮一杯。’众人笑说:‘这个好极。除了他,别人不配作芙蓉。’黛玉也自笑了。”
唐人咏芙蓉诗云:“水面芙蓉秋已衰,繁条倒是花开时。平明露滴峦红脸,似有朝开暮落悲。”曹雪芹用芙蓉花喻为黛玉是再恰当不过的。同样的清姿雅质,独殿众芳;秋江寂寞,不怨东风,可谓俟命之君子。
花如美人。黛玉也许预料到了自己终如落花的命运,才会睹花伤情,泪洒诗间:
花谢花飞飞满天,红消香断有谁怜?
游丝软系飘春榭,落絮轻沾扑绣帘
一年三百六十日,风刀霜剑严相逼。
明媚鲜妍能几时,一朝漂泊难寻觅。
花开易见落难寻,阶前愁煞葬花人。
独倚花锄偷洒泪,洒上空枝见血痕。
愿奴胁下生双翼,随花飞到天尽头。
天尽头,何处有香丘!
未若锦囊收艳骨,一杯净土掩风流。
质本洁来还洁去,强于污淖陷渠沟。
尔今死去侬收葬,未卜侬身何日丧。
侬今葬花人笑痴,他年葬侬知是谁?
试看春残花渐落,便是红颜老死时
一朝春尽红颜老,花落人亡两不知!
想必,写出这样缠绵悱恻诗句的女子也是柔情似水的。古典的美,就美在这种若即若离的伤感。传说中古典的女子,也便是这般,冷冷的香,寒寒的媚,轻轻覆盖了一些难言的忧愁,又缓缓洋溢着一份淡定与从容。
那些女子。她们跨越时光的河流,从千年以前的诗歌中款款而来;或妩媚或端庄,或清丽或灵秀,她们娇羞脉脉,含情楚楚,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,她们无法不让人留恋与着迷。
有时,我会想,这些女子的形象是多么的令人沉醉,又是多么的不真实。男人笔下的女性形象永远不会真实,因为融入了太多他们的主观因素。女性的成长历程,又是怎么会永远的柔情似水,婉约如云呢,说到底,那些低首凝眸,莲步轻移的小家碧玉只是数千年来落魄文人的慰籍与意淫罢了。
相比之下,我更欣赏西方的女性形象。自古至今,那些异域的女性永远洋溢着一种自由的风采。从希腊神话中个性迥异的女神们到上个世纪的女权主义,一批批的女诗人,女作家,女艺术家不断地应运而生,她们身上似乎永远闪烁着独立的灵感与光芒。百年以前就有一位英国女子在那部著名的小说里这样写道:“我不美丽,没有财富,但我的灵魂和你的是一样。在我爱你的时候,你可以不接受我的爱,却不能因为我的平凡、简单而嘲弄、蔑视这情感。”而那时,天朝之国的豆蔻少女们还缠着小脚,蹒跚在三从四德的路上。
西方文化中的女性形象总是独具魅力。一个女人的魅力最大程度上来源于她的真实。你可以爱她,也可以恨她,但你仍然无法不为她震撼与感染。女人不应该是毫无性格毫无思想的一潭死水,相反地,女人应该是一片蓝色的海,既有风平浪静的柔美,也有惊涛骇浪的愤怒;而她深不可测的心思又总是让人无法揣测。
后来,当我知道了杜拉斯,知道了波伏瓦,我才明白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女性,她们是真正的女人。每每读起杜拉斯的文字,那些略带神经质的语句——她塑造的每一个女性形象,关于爱情和绝望,孤独与疯狂,还有恐惧,有死亡,有恨;她说,女人是自己把自己这样毁灭的。女人要么在受伤中成熟,要么在备受摧残中毁灭。她说,因为绝望,所以写作;因为孤独,所以绝望。而她一直孤独并不可救药地绝望着。
在文字充溢诗性光泽的混乱中,又有哪个女子不曾寻找到自己的影子呢?只要她爱过,恨过,只要她了解痛苦与绝望,那杜拉斯就是她的知音,每一次读她的文字,心灵最深处会有眩晕的疼痛与震颤,她说的似乎都是我想说却说不出的话,那样的爱与恨,疯狂的挣扎,甚至爆发,那样的屈辱与悲伤。读着她的书,我常常泪流满面。她让我疯狂,她的确有这种力量。
波伏瓦。边思考边写作的波伏瓦。她的经典之语“女人不是天生而成的”引发了多少心灵的震动,被女权主义者奉为至宝;她的思想与言论是那样的精辟并深刻,揭开了层层迷雾,让世界范围的女性第一次了解了自己的历史,现在与将来。读过她的文字,仿佛重新认清了这个世界。
“是的,我们能够改变这个世界。”她说。一个不同寻常的女人充满传奇的一生。我们必须永远感谢她,她写下了属于女性的“圣经”。至今记得,第一次读《第二性》时,仿佛一股清泉流过我干渴的心田。她告诉我所有我一直渴望知道的东西。在那段迷茫失落的日子里,我贪婪地反复地读这本书。它让我坚强豁达,让我头脑更为清醒,让我寻找到足以支撑我站在大地上的内心力量。
杜拉斯写尽了女性的情感,波伏瓦却书写了女性的历史。杜拉斯俘获了我全部的灵魂,而波伏瓦重塑了我整个的思想。在我心中,她们是我最为敬佩的女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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