活在墓地里的人

活在墓地里的人

夷固小说2025-02-24 04:11:47
一阵电话铃声搅乱了清晨的平淡,我懒在床上不情愿地接通了电话。电话里面没有人说话,只有抽打空气的风声不时地欢叫,好一会儿,一个嘶哑的声音才携着颤音传了过来。回家看看吧,这里有你的墓碑。我的睡意被天上掉下

一阵电话铃声搅乱了清晨的平淡,我懒在床上不情愿地接通了电话。电话里面没有人说话,只有抽打空气的风声不时地欢叫,好一会儿,一个嘶哑的声音才携着颤音传了过来。
回家看看吧,这里有你的墓碑。
我的睡意被天上掉下来的墓碑惊跑了,拿着电话光着脚丫下了床,扯开窗帘,一束淡白色的光散落在睡衣上。我这才意识到声音不是从梦里传来的,大声对着电话喊了起来:谁啊,玩笑开过头了吧!
也许是我的愤怒,电话那边传来“扑嗵”的一声,说话的人像是摔倒了,里面传来汽车飞驰而过的声音,一个喘息的声音淹没在了风中与飞驰的车轮里。
电话是用坐机打来的,区号显示出家乡的号段。那边已经没有我的亲人了,剩下的只有童年的恶梦。自打从家乡出来没想回去过,怕把沉入心底的忧郁与童年的恶梦,一股脑扯进尘封的大脑里,搅乱平淡的生活。
小时候离开家乡,很少与家乡那边的人联系。前不久,老同学刘平不知道从哪里淘到我的电话,在电话里报出名字,我怎么也想不起他的模样了。他讲了我们过去的几件事,细细地回忆好一阵子,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孩渐渐浮现在脑海里。
谈话里,我强控制自己不去打听其他的同学,几个同学的名字到了嘴边,还是生硬地咽了回去。后来,刘平绕了一个大弯子,提起了孩子当兵的事情。
原来,我一个战友去家乡接兵,无意中提到我的名字,说我在人武部任政委。这事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刘平的耳朵里,找到接兵的战友要了我的联系电话。这几年,电话里时常冒出旧时的友人,谈了一些过去的往事,让我心底激动了好一阵子,但后面都与孩子当兵的事有关,心里刚刚点燃对旧友重逢那一点喜悦感,像擦亮的烟火跳动了一下便熄灭了。
与刘平通电话是半年前的事了,今天的电话让我想起刘平,便把电话打了过去。电话接通了,还没等刘平说话,我用不高兴的语气说,开什么玩笑。刘平显然有些意外,弄清了原因,说哪能开这种玩笑。停顿了一会儿,他忽然想起什么说,黄毛这些年一直守在墓地,前几天还要了你的电话。
提到黄毛,我眼前便模模糊糊从远处飘来一头黄发,随后,一张娃娃脸浮现在我的眼前。
在我的记忆里,黄毛常穿一身军装,胳膊肘戴着红袖标,手里还握着一支红樱枪,那张纯朴的四方脸上,闪着两颗警觉的黄眼珠,像电影《闪闪的红星》里的潘冬子。时间一长,从他那警觉的目光里,又隐隐约约地看到一种不安稳的东西。
黄毛在我的印象里,是非常忠诚的人,忠诚得让人受不了,时常会想起主人身边的那条忠实的狗。他的父亲和我父亲一样,不幸划入了“四类分子”的圈子里。黄毛对这件事很敏感,在黑白两张纸面前,很快把鲜红的血流淌在了那张白纸上,向世人表白他与父亲“划清界线”的决心。在校务处面对那张白纸上鲜红的字迹,我像被一条忠实的狗咬了一口,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指尖上。但我知道我是父亲身边的那条忠实的狗,不会咬破自己的指尖,与父亲割断那份亲情。我不敢说黄毛与他父亲之间没有那份亲情,可他有勇气用指尖的血涂抹这份亲情,哪怕指尖里的血流淌着泪水。
黄毛选择了一个人孤独地行走,也许看到我一个人行走的孤独,常常扯着我一起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。这样的一种行走,他也忘不了对我进行由浅入深的帮教。一路上,无论他的口水飞到何处,我却始终将口水化成小调的音符,跳跃在路边的石子与树的枝叶上。口水的浪费让黄毛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,从染过的头发里淌出一条细长的黑水,顺着脸颊流向了脖子里。我停下脚步,目光顺着细长的黑水走,黄毛好像感觉到了,用手在脖子上试探,目光慌乱起来,手像粘在了脖子上,好久,手没能从脖子上扯下来。我的小调音符却在他的脸上、脖子上,还有那已经染黑的指缝里欢跳起来。
黄毛的大名叫黄大明,因为长了一头的黄发,同学们就送给他一个洋绰号----黄毛。在我们那座“一脚踏三国”的边防城市(中国、俄罗斯、朝鲜),黄头发意味什么,意味你的血液里流淌着俄罗斯人的血。那时候我们这座城市抓苏联特务抓疯了,只要你的头发与眼睛沾染了黄色,甚至双排线的裤线,冒黄烟的香烟都划成了怀疑的对象范围。黄毛对自已的这头黄发特别的敏感,在此风还没有刮来之前,他就不知用什么染料把头发染黑了。时间一长,大家也很少喊他黄毛了。可他对自已的这头黄发格外的小心,他养成每天听天气预报的习惯,只要预告有雨,他就会随身带上一件雨衣。天气预报也有不准的时候,弄得他大晴天书包上还夹着一件黄雨衣。班里最调皮的刘平送给他一个绰号----黄雨衣。
这头黄发给黄毛生活上带来了许多的麻烦,他从不进公共浴池洗澡,也从不参加运动量强的体育活动。那时我们的体育课男生踢足球,女生踢毽子。黄毛常坐在操场上看我们踢球,刘平故意指着操场边立着的一块“发展体育运动,增强人民体质”的大牌子,说毛主席的话都不听了。他看了看那块大牌子,站起来立了立衣领说,那球门只要我去守,这支球队就一定能打进世界杯。刘平在他面前调皮地竖起了大拇指。
守门员运动量小,不至于流汗。黄毛怕流汗,我和刘平故意频繁地把球往球门里灌。看他扑倒又爬起来的那个狼狈相,我的球踢得更凶猛了。对付他也许只有在球场上,每一场足球赛下来,我都感到非常的兴奋和快乐。
不过,他在球场上千百次的摔打,成了班里最出色的守门员,我脚下的球也很难灌进他把守的球门。为了让他感觉到我脚下的威力,足球成了我业余生活的全部。每一次的盘带,过人,射门后,我的脸上都会流露出一种得意的冷笑。他怕看到我这种冷笑,像怕听到我的小调音符一样,因为,他知道滚烫的脸上又有黑水流淌下来。
黄发在球场上给黄毛带来一些难堪,日常生活里几乎成了他的一块心病。他理了个小平头染起来方便,谁想头上一波又一波的新黄茬头发不断破出,反而费去了不少的染料。温暖的夏季,学校大地里的活多了起来,黄毛深知参加劳动最能体现那个“红”字,可脸上流淌下来的黑水,给他带来了不少的麻烦。他想了一个办法,在脖子上围了一条深色的毛巾,捡最累的活干,这样不容易露出破绽,又能躲开同学的目光。他总是先于别人干完活,找一个没人的地方,拿出一面小镜子,像女孩画妆一样用毛巾细细地擦去脸上的黑水,将毛巾严严实实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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