失控的科学
"“两个多世纪来,我们一直努力工作,用冰冷的钢铁构建一个新的世界,这个世界远离我们古老的本能和传统,而且偏离得越来越远。”
这就是《灾难》试图向我们表达的另一个世界,它不再是欣欣向荣的发展,富裕充实的生活,深刻优美的科学组成的美好社会。相反,是一个由庞大而复杂的机器主宰,充满了不可知和混乱,时刻有死亡危险的社会。
《灾难》着重列举了十二项科技上的重大灾难,其中大多数都酿成重大伤亡的惨剧。贯穿整本书的思路就是:不能轻易相信机器。
很难想象核电站里工作的人们,他们置身于蕴含着数千万吨TNT能量的反应堆旁;超高压输电线的维修工们,在高空与几万伏的电流擦肩而过;石油化工厂的工人身边是承受着每平方英寸20000磅高压的容器壁。这些人能泰然自若地工作的原因是什么?就是来自科学家和政府对设施安全的承诺。而科学家、政府机关的信心从何而来?仅仅是从对材料抽样的实验中得来,如果抽样的结果不是全批产品的真实反映;如果实验不能把现实一切可能的因素考虑到;如果从检验到审批中有任何一个环节不负责任;甚至如果对操作人员的管理有一点点不规范,灾难就会发生。
我们可能会觉得,这种几率很小,因为基本没听说过这种事情。可如果将几率乘以造成的损失,机器已经成为现今人类最恐怖、最疯狂的噩梦。它的每次失控,都能让挡在它面前的人感到深深的绝望。
1969年的第一天,匈牙利的一家碳酸公司用来装液体二氧化碳的丙罐爆炸,碎片飞到丁罐,将它炸得粉碎,炸死了周围4个人,并将甲罐从安全基座上扯下,在它身上撕开一条一英尺宽的裂口。高压之下的二氧化碳向外喷泻,把甲罐变成了一枚怒吼的火箭,甲罐在喷射下飞弹起来,击穿了一堵墙壁,飞进了工厂的实验室里,成吨的液体倾泻在地板上,实验室里的五个人几乎立刻就冻成了冰柱。
即使在事后的想象中,我们也不寒而栗。那么当时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,他们的心理会崩溃到什么样的程度啊!这些蕴含着高压高温,性情狂暴的怪兽正是人类一手制造出来的,是为了削减成本,增加利润而制造的。越来越多的鸡蛋被加到同一个篮子里。现代化的火力发电站的燃烧室有着八层楼的高度,大量压缩过的空气和煤粉被吹入,猛烈地燃烧,形成持续不断的火球,地狱般的景象。
人们总认为,不断增加的知识只会增加对事物的可控制性,所以我们制造的机器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威力和复杂性。似乎只要有工作人员和说明书,它们就会乖乖听我们指挥,而不出一丝纰漏。可实际上,我们对机器的控制越来越费尽心力,也越来越力不从心。“挑战者”号只因一个O型密封圈的老化,就导致发射坠毁。“海洋巡逻兵”号钻井平台只因一根钢架的轻微裂缝,就全船遇难。在人造的高能量系统里,微小的变化不再和回声在山谷中一样越来越小,而是越来越猛烈,越来越混乱。稳定和效率简直像天生的仇人,永远不会相容。
确实,人类为了发展这些高技术设备,付出了很多心血。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一劳永逸地完全依赖设施,有时候,这种耗时耗力的研发的不可靠度是惊人的。
马克14号鱼雷就是一例,这是美国二战时曾引以为豪的先进武器,每天只精工细作地生产2到4枚。而某艘使用它的潜艇竟连一艘油轮都没击沉:前后发射11枚,全部命中,但只有一枚爆炸!故障率达到惊人的90%以上!水手们受尽水下航行之苦,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报。
人类进行生产创造的目的何在?我们的口号是“让社会进步”。可社会的进步体现在哪里?体现在这些高效而危险的机器上?体现在匆忙工作、不允许出一点差错的上班族上?体现在越来越庞杂,迷宫般的科学体系上?还是体现在不断趋于同化并丧失自我的意识形态上?如果都不是,那我们牺牲以往的新鲜空气和水、树木和湖泊、飞鸟和走兽的目的何在?我们疯狂积累知识的目的何在?只能说,我们离最初创立美好社会的梦想正偏离得越来越远。失控的科学更精确地说,应该是失控的灵魂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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