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奇异的词语魔方
一直以来,我都很少去读网络上的诗歌,尽管自己也经常在网上涂抹些文字。但在心理上,就是对那些纷纭繁茂的诗歌很难接受。我要声明,这绝对不是出于高傲,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去瞧不起一个真诚写作的诗人。恐怕只是因为网上诗歌太多太杂,良莠不齐,要想发现那些真正出类拔萃的东西,实在是太累而又困难。因此,一般地,我还是习惯于去读那些纸质刊物上的诗歌,例如《诗刊》、例如《***的诗》等。也并不是因为它们代表的是一种主流文化,相反地,我一直都相信,真正优秀的诗歌诗人,却必存在于这主流之外。
因此,每每读网上的诗歌,我总是一扫而过,一目几行,凭着自己敏锐的嗅觉,碰着有点味道的,或许可以停下来看一看。对于诗友的诗,我也多是敷衍一下而已(也许大家都习惯了这种敷衍,所以很少有人为此大为光火),很少有耐心去细读,就更别说一篇不落地精读了。然而,叶海霞于我,却绝对是个列外。
第一次读她的诗,我就被她诗中词语的奇异、意象的生动、境界的空灵强烈吸引住了。那是在一年前,我在网上认识了她,并读到了她的《黑瀑布》等几首诗之后,我才决定要把她的所有诗一字不落的全部读完。她的诗总是自然流畅的,口语化的风格,很少有艰深的词语出现,但却能够给你带来巨大的惊喜。且看那首我特别喜欢的《黑瀑布》:
你说
你最爱我浓密的黑瀑布
它们从山顶落下
溅你满身水花
你说
你要在我黑色的瀑布上
种许多小花
我就把我的瀑布
变成了你私密的花园
有一天 天气炎热了
我的瀑布开始蒸发
我只好将它们
扎成一尾小溪
我真害怕哟
害怕你不喜欢
可是 你真好呀
你说
你要在小溪旁
安一个家
读这样的诗,感觉如何?是不是有一种难以言传的激动?还有惊喜?或者是心灵的冲击?你也许会拍着大腿感慨道:真亏她能想得出来!是不是特别形象、生动,而又新鲜?是不是感觉象品尝了一道词语与精神的盛宴?这是何等超强而美好的想象力、以及驾驭词语的能力啊!仿佛这些词语本是为她所创造。或者说,这些普通而简单的词,在她笔下,全又获得了新鲜而别具魅力的生命。叶海霞,她就是具有这种能力的人!
她的许多诗作,如同一个个奇异的词语魔方,都充分证明了她的这种天赋与能力。再看她的另一间《空房子》:
姐姐的空房子
贫瘠又瘦小
没有天花板也没有门窗
今年三月份
一个神秘的小朋友搬进来居住
还真是个顽皮又挑剔的小孩子
他要一扇刻有梅花的玻璃门
要绣满月亮和星星的小窗
要云朵一样的小床
还要许多小动物到墙上居住
这个小朋友住在里面也不交房租
听到音乐就舞蹈
听到诗歌就点头
可爱的小朋友
躲在里面
还整天要这要那
不到时间
就是不肯出门
瞧这些句子优美而诡异的,又活泼又有趣。对于怀孕这一现象,其观察与写作的视角是多么独特又新鲜啊!而能够写出这样诗歌的女子,其内心想必又该是多么的浪漫而丰富啊!
叶,她的情思是细腻的,她所用的词语朴素而且优美,对于生活中一些常见的场景,她总是能够敏锐地捕捉到那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、那些隐藏在事物背后的诗意。例如对于一场冬雨,她如此写到:
只是一个夜晚的时间
你就把整个冬天从远处驮来
清晨,当我从朦胧中睁开眼时
看到你在窗外汗如雨下
让我为你吹一阵风吧
让我为你吹一阵又一阵冰凉的风吧
读着这样的小诗,我想再愚钝的心灵也会被它催化并征服吧。你看这简简单单的几行文字,虽短小,却丰富,既朴素,又形象!多么高明的手法,多么奇特的想象!一个“驮”字,使平白无味的冬天有了质感,饱含了重量,而且“只是一个夜晚的时间”,整个冬天就被你从远处驮来,瞧这冬天来的多快、多突然,凡有过冷暖经验的人,我想都能够理解对于这种季节变化描述的准确,“清晨,当我从朦胧中睁开眼时/看到你在窗外汗如雨下”,冬天来了,冬天就在你长途跋涉到我窗前的那一刻来了,冬天竟在你奔波流下的一场汗水来了(汗水——作为冬天标志的第一场冬雨)!诗到这里,真实与虚幻终于交织在了一起,本体与喻体也融合到了一体之中,也就是全部汇聚到了“你”身上。讲到这儿,我们清楚了这一段诗中,“你”的含义,它不仅作为从远处驮来整个冬天的“神”,而且还作为冬天与冬雨本身一并存在!“让我为你吹一阵风吧/让我为你吹一阵又一阵冰凉的风吧”,转到第二段,作者再一次大胆构思,连“我”也化成了风之神,参与到这初到的冬天中来了。至此,冬天、冬雨、冬风,全部到齐了,这一场诗歌的冬雨真是下得酣畅淋漓、美伦美奂!
叶海霞,不是一个善于倾诉的人,起码在我认识她的这一年多时间里,她似乎只有那么一次向我吐露心扉,而且还是含含蓄蓄、朦朦胧胧的,但无疑,她却是一个内心极为丰富的人。她经常忧伤、忧郁,她心头交织着的那些隐隐的伤痕总是挥之不去,从她的许多诗作里可见一斑,如:
“或许是我该写点什么的时候了/或许是可以回忆而不疼痛的时候了/或许是能平静而冰凉地叙述的时候了/或许是到将所有的发黄的书信/重新浏览再燃烧或不燃烧的时候了/或许是到了能将所有的指纹/一一验证确定或删除的时候了//那么长久的冰封/或许真的是时候了/是时候从尘封的乱麻中/寻一个源头了//于是/我用锈蚀的钥匙打开抽屉/却发现/里面早已空空如也”(《或许是时候了》);
“如果你将眼睛闭上/酝酿泪水/别人不会看到/你也看不到/你只能感到/眼皮像轻风一样微微舞蹈/但是/但是千万别睁眼/它是一扇窗口/会暴露里面的一切/一条大河要从里面涌出来”(《看不见的泪水》);
“我们的爱如果还剩下什么/那就是两根白骨/美好而又恐怖/白生生,赤裸裸,坦诚诚/更纯净净/它们一起埋在记忆的土壤里/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好的形容//两根白骨/你一颗,我一颗/都是从你我身上某个部位/卸下来的//我知道/这一生/我们都会感到身体的这个部位/缺失而又完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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