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做了一个梦。梦见他突然离我撒手而去。我抱着他大声的哭喊，明明好好的一个，怎么说没就没了呢，昨过儿不是还好好的吗？我声声诉说，声声质问。我一边抱着他，一边歇斯底里的失声痛哭。一种五脏六腑俱焚的剧痛迅速遍布全身，这一定是梦！是梦！撕裂的阵痛，让我从睡梦中惊醒。醒来，眼角还挂有泪珠。转身，他还在安稳入睡着，鼻孔发出均匀的呼吸。一切，平静如故。
早晨起来，看着境子中的自已，憔悴，疲倦，黑眼圈又多了一层。捂着胸口，昨晚那种痛，还隐隐在胸腔震荡着。想着晚上的梦境，一种恐惧的感觉布满全身。这些时日，看着亲朋友好慢慢的离开这尘世，常常不自觉陷入一种还怕失去的恐慌中。虽说是梦，可是那种痛彻心裂的感觉让人感觉真实的存在。曾经看过有关说梦的书籍。说人生活在两个世界里，白天一个我们用力生活的现实世界。晚上一个梦游的世界。在梦里，依然有一种接近真实生活的存在。只是区别在于，现实中的事物或是人，生老病死，一旦发生不可扭转，不可起死回生，惟有承担与接受。而梦里，当遇到一些重大灾难或是疾病痛苦，或是因了某种缘由含恨而死，总会对自已说，这不是真的，这一定是梦，是梦！会对自已大声呼喊，会对自已拼力挣扎。会极力渴求一种求生的愿望与毅志。
有时在梦里，常常会不定时重复出现一个熟悉的景致。低矮的房屋，青色的瓦盖，黄色泥土夯垒的墙壁。门前左侧是几株芭蕉树，树下是一方种着莲花的池塘。右侧是一个大约一分地左右的小花园，里面有风仙花，鸡冠花，十样锦、兰花，栀子花，还有那四处枝蔓攀爬的牵牛花。下雨的时候，我和弟弟坐在正屋中间吃饭的方桌上写着作业。不知答案或是被一道方程式难住不得其解的时候，就会细数从屋顶青瓦缝隙里滴落下来的雨滴。雨落在白色的搪瓷盆里，发出清脆的当当声。一滴，二滴……看着，数着，听着。忘却了被难题困在其中的苦愁。弟弟常常会问道。
姐姐，为什么天上下雨，我们的家屋子里也会下雨？
恩，这是白雪公主到我们家造访来了，见我这么帅气的弟弟欢喜着感动落泪呢。我装模做样的比划着。
……
这时，弟弟会冲着我眨眨眼，咯咯的笑起来，弯弯的睫毛微微略向上扬起。弟弟对我的话是笃信不凝的。他是那种模样娇好、肤色白皙的男孩，大大眼睛上面那排厚厚的睫毛，就像一排排茂密繁盛的森林覆盖，深幽，葱绿，生机盎然。而他也一直是我的小跟班。自打小很是喜欢我这个略显文静而不失俏皮的姐姐，就算是被我百般戏谑也不与我生气。性格温和，纯善。
因为母亲忙于地里的农活，父亲常年在外做工，家里应缝补破陋修葺的地方，少了男子的强壮，只能听取自然。那时候，在我小小的印记里，我最痛恨下雨天，一旦下雨，家里就天穿地漏不得安宁，家里的锅碗瓢盆统统披挂上阵，大珠小珠落玉盘。虽说房舍没有被秋风所破的惨状，但也不差上下。而我和弟弟也会因为家与学校一条大河的阻隔，就不能再去学校读书。有时在梦里，也会有童年快乐时光。我和弟弟采摘花园里的牵牛花，用狗尾巴草串连起来，我们叫它“新娘花”，戴在头顶上，挂在脖项上。一边跑着，一边笑着，相互追逐着嬉戏打闹。那清脆的笑声，响彻天空，透上云霄。树梢上的鸟儿盘旋在我们的头顶，叽叽喳喳欢唱着，身边的彩蝶翩翩起舞，那包含着满满愉快乐的笑声充斥着我整个胸腔。突然，一瞬间，弟弟不见了。我大声呼喊着，寻找着。顿时，会在睡梦中惊醒。隔日，打电话得知弟弟仍是安好，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安定下来。
近日梦里，总是和一些已故的人相处纠缠。祖母，祖父，外祖母，父亲。还有故乡一些与父亲同辈，仅知道姓名却从未深交、或是仅有一面之缘的人。小的时候在外祖母家长大，对外祖母的情感就多了一份依恋和不舍。外祖母在世的时候，常常告诫我说，人在不如意时要等，等前面的光亮，老天爷不会给谁长黑不明的天，千万莫怨。而我们的家族，都是女性坚韧性格胜过男性，面对家庭的万般磨难，面对外簇人的欺凌，都隐忍着，默不做声，从不抱怨。长期以来，都形成了一种外表看似柔弱内心却坚硬的秉性。幼小的时候，常看到母亲拿着锄头在田间锄地，在水田里插着秧苗，收割着稻子。母亲同父亲的生活，永远都是为了生计而日夜操劳奔波。问题的焦点都是围绕着我和弟弟是否上学的问题上争执不休。对他们的感情，我一直不理解，即便如此，何必当初选择婚姻，直到父亲的去世。母亲也会常和我说起，在梦里会遇见父亲时还是会争论。当母亲说起的时候，我看到母亲日渐苍老的容颜下一种无法言语的寂寞。父亲走后，母亲唠叨父亲的地方也日渐多了起来。看着母亲日趋佝偻的身躯，耳鬓渐生的缕缕白发，一瞬间，我发现，母亲真是老了，年轻时光亮鲜活质地，正一点一滴褪去。我想起迟子建《额尔古纳河右岸》里面的依芙琳和她的丈夫坤德，自结婚那天起，就一直喋喋不休的争吵，因爱而受苦，彼此伤害，后来，当坤德去逝时。依芙琳也就苍老了下来，从此再无言语，一种寂寞写在眼里。可能吧，那样的年代，那样环境。都是那么的古朴、善良，而共处时，又不知如何是好，无法彼此倾诉。或许争论，是惟一情感承载沟通方式。只是这种沟涌显得有点残酷，这种方式不被很多人所理解和读懂。
对于感情的懂得、尊重和理解，不是与生俱来的。很多时候，需要时间的沉淀与经历。当时光流走，岁月蹉跎；当圈圈褶皱慢慢爬上眼敛，身体的生理结构开始变化、不再坚硬而极度脆弱；摒弃虚妄的幻觉。才明白，其实，能握在手中的实物确实不多，一切都在灭亡，都在消失。离别的人，已故的人，也许永远都不可能再见的人，都在悄然的殒落在我们的目光里。如是这般，我们手中还有多少物质、事物可供消耗、挥霍呢？看日光隐去，看落花流水，看云卷云舒。夕阳雾谒里，在生命的年轮里静然安好，淡泊，祥和的度过漫漫时光，是多么幸福的拥有。
是吧？你若安好，我便心安。生活，本就应如此这般的平静，朴实而质洁。
（2011-9-2612：05）